第六章8(1/1)
听岸青哥说,余长清校长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。我在东河读书时,他还没调来。他的时间观念来至于他有一块手表,旧的,有时停了,只需把膀子甩一下,表照常跳动。所以,他甩膀子成了习惯。讲课时,肢体动作幅度很大,这就为手表提供了助动力。他的手表“吭哧吭哧”地走着,大家也跟着他的手表“吭哧吭哧”的跑。不敢怠慢。没有人敢开公讽剌他。因为,这块表在方圆几十几里是唯一的稀罕物。再坏也值得尊重。不尊重这块手表的只有黄勋,他吹嘘说,他曾有一块真正的瑞士手,还是自动的,不用上发条。黄勋的手表听说卖给了公社的副社长。卖表的钱换了鸡吃掉了。所以,只有他对余校长的手表不屑一顾。有时,不按季长青的表行事。余长清校长也许是因为戴手表的缘故,把手表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。时间观念强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。好象率领着全校几百师生跟着他的破手表跑步。一分一秒,“鼓足干劲,力争上游,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!”
余长清是全公社最年轻的小学校长。年轻到他不好意思在老师们面前不装腔作势。所以,他也很平近和善。他结婚不久,还没来得及生孩子。老婆在乡下老家,人民公社社员,称之为“向阳花”——引自歌曲“公社就像红太阳,社员就是向阳花”。他师专毕业,出身好,根子正,积极上进,工作两年后就入了党,接着提升为校长。他才二十四岁。意气风发,风华正茂。他办事果敢,雷厉风行,吃苦带头。上级把他派到这所乡村小学当领导也是对他的考验。别看他年轻,在学生中很有威信。在老师面前也说一不二。他身为校长,除了代五年级算术课外,还代两个班的政治课。批改作业,走访家长,他一次也不比人家少。要求别人做到的事,他首先自己做到。因为他有一只手表,常常抬起手腕:“瞧瞧瞧!还有两分钟……”他对时间抠得特别准。这在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乡下人看来,简直是过分的严格。老师们常常希望他的手表停下来。他不停的甩膀子,那表照走不务。大家只得跟着他的手表“咔嚓咔嚓”声“吭哧吭哧”地跑。起床,漱洗,打扫卫生,早办公,(一时小用于备课)吃餐,学生到校,早自习,升旗,早操,集体训话,上第一节课……放中学,午休一小时,又上课,四点半放学集合,降旗,训话,放晚学,护送学生回家。(老师们分路一直到把最后一个学生送到家。不许路上玩水,打架)回校后晚餐。休自两小时,接着上晚办公。十点后睡觉。别看这家伙年纪轻轻,搞起工作来有点法西斯作风。
别看他凶,平时兄长似的,不摆领导架子。他身架不高,瘦精精的,一张娃娃脸嘴,看上去挺逗人的。他对云光和明光两位老教师尊敬如父,一副晚辈的恭谦状。他甚至常常跑进厨房,夺下炊事员的锅铲或切菜刀,掳起袖子干上一把。浑身使不完的力。他的两只大大的眼睛,鹰一般的锐利,远比他那张脸看上去成熟得多。我每周六中午放假回家路经东河小学,总要进学校问问表哥,这个星期回不回家。回家,我就等他一起走。余校长那鹰眼有时瞪我一下,让人有点怵。他训起人来词犀利。训过后也不再放在心上。他写得一手好钢笔字,科班出身,数理化全懂。据说,在师范学校里当过学生会副主席。他很善于演讲,简意赅,不像张文泉校长三句话讲半小时,三句就是三句。他年青有为,我也都很信服他。有些老师出点事,他主动挑担子。背后批评几句了事。除非是犯了袁老师那种盖不住,掩不了,弄不好把自己也拖进去的政治错误。袁老师就是在他当校长时犯的错误。他也跟其它老师一样,每周都回家。他家离学校二十多里路。星期六政治学习结束后回去,星期天晚上准时到校晚办公。从不像部分老师周一早晨匆匆忙忙赶来上课。云光老师劝他说:“你结婚不久嘛,在家多过一夜大家不会有意见的。我们老夫老妻,不跟你比。”余长清笑笑说:“把精力留着,我搞工作,她搞生产。那事嘛,一周一回足矣!搞得太馋,影响不好。”云光老师说:“关在房里的事,谁偷看了,怕什么影响?”他笑笑说:“一群年青人中,就我和吴主任结过婚。我们如果贪恋床第之欢,他们会怎么想?不都跟着去谈恋爱,找老婆,生孩子去!要把心思用在教学上。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,不能在床上搞工程。”明光在一旁插:“为了革命接班人,床上的工程也得认真搞——呀!”搞字拖得特别长,调侃他。余长清也不是好惹的角色,他以牙还牙:“您和马主任都还没搞上去呢,我才二十四岁,慌个屁。”明光老师都过四十了,还没有孩子,无以对了。许先林说,:“星光老师把力气用到划龙船上去了。”于是,引得大家哈哈大笑。这些小学校里的轶闻趣事,好多年后,表哥显得无聊时,在床上寻开心时,才跟我说起。包括万鹏程的那些荤话故事,也大多是他在床第之间跟我聊天时讲的。
许先林是我五年级的班主任。学校的团支部书记,他上过初中,经过短期培训当了教师,比岸青哥早一年参加工作。是学校的骨干分子。人很勤,憨厚老实,偶来冒出句幽默话。他说话时态度非常诚恳,哪怕是说假话,听起来也跟真的一样,没有人产生怀疑。所以,他在师生中,上级领导眼里,是个绝对忠诚的形象。许先林除了教课之外,还兼着学校的会计,兼出纳。他管的帐目,一月一清,贴榜公示,一分一厘,丝毫不乱。他把公款和私钱分左右两个口袋放。左公右私。他家里很困难,父母年迈多病,就他一个儿子。他的工资要养活三个人,正在为娶妻筹钱哩。有时碰到困难,他宁向黄勋借,也不把手伸到左边口袋子里掏。公私分明到了呆傻的地步。所以,“精兵简政”时,他本是精减对象,却被区辅导组保留下来。当辅导组出纳去了。管全区教师的工资发放。许老师变成许会计,一干就是一辈子,直到退休。这位老老实实,勤勤恳恳的人,一生没犯错误,平平庸庸,劳劳碌碌,忠于职守,不贪不馋,惜,退休后没事做,刚过六十,就去世了。
学校的生活很紧张,也很活泼。我表哥喜欢这种集体生活。我也很向往。虽然物质匮乏,精神生活还是很满足的。余长清还把跟妻子的床上生活当成玩笑话跟大家讲。他农家子弟出身,那种小农的狡诘在他骨子里蜕变不了。他还常常跟年青老师开玩笑,劝大家不要早婚。其实,他已经算晚婚了。他公开宣扬结婚是上当。父母压迫他结婚的。凭他的条件,找个同龄的女教师结婚完全办得到的。他是个孝子,听母亲的话。没有恋爱,没有废除儿时的婚约,跟小时候订娃娃亲的乡下姑娘稀里胡涂爬上了婚床。黄里黄昏结了婚,懊悔死了。用他的话说,“我真他妈的睁着眼睛尿床。”其实,他有他的难处。在师范里本来以悄悄地恋爱,把那旧婚约废了,做时代新青年也是党和国家提倡的。那姑娘不肯,要废,她就闹到学校去,吊死在校园里。把个学生会副主席吓得不敢吭声了。参加工作后,为了进步,也不敢恋爱,婚事一拖再拖,实在拖不过了,才结婚。那姑娘都已经是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了。那时的“老姑娘”根现代的标准完全不同。二十二岁不出嫁就算“老黄瓜”了。现在三十二岁也活鲜得很咧。算不算得上黄花闺女,那是另一回事。他从不让老婆到学校来看他,给他送东西来。致于他老婆长得怎样,老师们全不得而知。他把全部精力投到教育工作上。家里事基本不管。每周回家只是尽丈夫义务。“这**义务真不是滋味。你们别向我学习哟!”他公然当着年青老师的面这么说。他的道德观还很陈旧。对葛老师很有看法。他不喜欢葛老师那种妖艳的女人。他喜欢像刘珍那样的女老师。常常表扬刘珍。刘珍是我表哥的同学。也是“六?一”教师。
除了葛老师,东河小学还有个女老师,就是刘珍。
东河小学校舍破烂,学生超员,师资不足,经费短缺,困难重重。余长清校长和吴水波主任是两个刚提拔的年青领导,在公社缺少权威。一切只能靠勤俭治校,克苦耐劳,自力更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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