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4(1/1)
另一名是六队移民来的胡高。胡高高中毕业,成绩不佳,没有考上大学。在家里闲逛着。这位老兄颇有背景。他父亲是新公社的副社长。胡副社长的家属是农村,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。他调到荆南公社任职,家属也随之迁来。胡高高中毕业后一年没有参加劳动。等着父亲为他谋个好差事。一般吃力的事,他不想干哩。现在正好缺教师,胡高学历没话说。杨柳大队小学还没有人上过高中哩。他父亲跟闵校长打了个招呼。大队支部没话说。胡高就到学校来了。闵校长以为胡高是高中毕业,又是胡社长的儿子,建议委任他当教导主任。岸青哥跟胡高谈过两次话。觉得他不行。力举张良文浩当教导主任。胡高不满。与张文浩争论了一番。大家都知道胡高的来头,让他三分。张文浩也主动让贤。胡高觉巴不得当校长哩。他一到学校,就趾高气扬。第一个举措就是要我把带斗的办公桌让给他。因为他是教导主任,我是老师。他还暂时不敢向岸青哥叫板。我跟岸青哥面对面座惯了,坚决不让。一看他那几分色迷迷,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相,我就有点恶心。“这办公桌我坐了一年多了,凭什么让你?有本事,你找大队或者闵校长要钱买一张去!”我顶撞了他。办公室里就两张带三屉的办公桌,我和岸青哥一人一张三屉桌。他觉得自己是主任,跟另外三个老师各人一方挤在方桌上办公有**份。我锁着抽屉,坚持不让。岸青哥说:“胡高,要么,我让给你吧!”胡高嘻皮笑脸:“你是校长,我初来乍到,怎好夺你的位呢?这样吧,杨晓月不让,我也不强要了。”“你强要我也不给。”“嘿嘿嘿……好厉害的晓月。我也不夺人所爱。整张桌子你不让,让一只抽屉我总行吧?我得装点私人信件,私人日记什么的。我跟你搭伙坐一张桌子,这该行了吧?”我知道这家伙在打我的鬼主意。跟我套近乎。他刚来时就在村里闲逛。几次看到我,瞅着不肯离开。夸我长得漂亮。奉承话说了许多。我没理他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学校里来当主任了。他提出的这个馊主意还真叫岸青哥难以回拒。因为大家都知道,我是岸青哥的亲表妹。岸青哥说:“好吧,晓月,你就让一个抽屉给胡老师用。等学费收齐了,就去再卖两张新办公桌来。”我无奈何。也只得让出一个抽屉来给他。他跟我并排坐着,常常所手伸到我这边来。身子向我这边靠,也有了合法的借口。让我难受死了。趁我不在时,他还伸手抠我抽屉里的东西看。把他写的那些污七八糟的爱诗往我抽屉里塞。他还把他的一张放大照片塞进我的抽屉。我发现后给他塞回去。只当没那回事。他还塞了一盒“百雀玲”到我的抽屉里。这种化妆品当年要两块钱一盒,相当贵,农村女孩子一般买不起的。我把它扔到河里去。他以为我脸上擦了他的“百雀玲”,第二天有意地把鼻子凑到我脸上来闻。我给了他一巴掌。他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。
他主动要求担任四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。岸青哥本来把这个班分给张文浩带的。张文浩毕竟有三年的教学经验,受过正规训练。胡高以为自己学历比所有的人高。应该带高班。他还暂时不敢向柳岸青挑战。他当教导主任,第一桩事就是要排课。他连排课的门也不懂。连个课程表也不会画。岸青哥挖苦了他一顿:“你以为看到猪在地上跑,就以当屠户?你知道现行的《小学教学大纲》上规定各年级各科课时是多少节时?”“什么?教学还有《大纲》?我知道以粮为纲,以阶级斗争为纲。没听说教学也有纲的?”岸青哥和张文浩笑他。“那那那……我虚心向你学习。课程表你就代劳排了吧!下次我来排。”我不满:“胡高,你是主任,他是校长,是你派他的活,还是他派你的活?”“呀呀呀!晓月妹妹,他是你哥,我也是你哥呀!嘿嘿嘿……”他一脸的淫笑,我感到恶心。
胡高三天两头上班迟到,他睡懒觉去了。晚上,他倒来得特早。下了晚办公也不肯回家。拉着老师跟他再打几圈扑克。岸青哥劝说了他几次,依然故我,我行我素。他带的四年级也是闹轰轰的。有时,他下午上过一节课,没他的课了,他居然跑到公社玩去了。岸青哥忍无哥忍,当面批评了他一顿。警告他,如果再这样放任自流,就向大队和闵校长建议,撤了他的教导主任。他总算老实了两周,没有在上课时间内骑自行车跑到公社去玩了。他爸有公家配的自行车,那车几乎成了他的专车。有好几次,他要驮着我上街去兜风,被我拒绝了。那年月,有辆凤凰自行车骑,比现在开宝马还抖哩。有好几次,胡高缺课,岸青哥不得已跟他去代课。岸青哥把胡高在学校的表现向大队和闵校长汇报了。闵校长到学校来,批评了胡高。把他的教导主任免了,让张文浩接替。胡高开始恨岸青哥。到处造谣,说我和岸青哥有不当正的男女关系。胡说八道,弄得村里满村风雨。我气得哭。有一天下了晚办公,老师们还没离开,我要他说清楚。他笑笑嘻嘻地:“谁他妈的造谣!”我指着他的鼻尖,“你!就是你!”他指着自己的鼻尖:“我?我?是我吗?晓月同志,我爱你,正准备向你求婚哩!我能把自己暗恋的人推到别人怀里去吗?哈哈哈!”我把桌上的一叠作业薄向他脸上摔过去。“流氓!”我气得哭起来。他厚颜无耻地半条腿作跪状,一只手反搭在我的腿上,“杨小姐,小生冒犯了,这厢赔礼道歉了!”岸青哥在一旁气得发抖,跳过来,抓起他的领子,当胸就是一拳。他跳起来,跟岸青哥对打。张文浩连忙扯住。柳兰成和杨永星上去拽住胡高的双手,让岸他哥踢了他两脚。张文浩毕竟年长。用身子拦住岸青哥。好在是夜里,老师们打架没有不生看。群众也没看到这一幕。张文浩把胡高推出办公室。胡高好汉不吃眼前亏,指着岸青哥说:“好!柳岸青,你他妈兄弟妹妹搞独立王国,排挤外来老师。居然还殴打教师!你等着,有好果子你吃的,老子胡高不是好惹的。”岸青哥也赌气说:“找你老子告状去吧!我等着。流氓!”
胡高果然告到闵校长哪里,幸好他没告到他父亲那里。他有几分惧父。如果他父亲了解真实况,说不定揍他一顿哩。他父亲是游击队出身的老革命。脾气很暴的。闵校长到学校来调解,我毫无客气地把胡高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。闵校长劝解教育一番,总算把事按下来。闵校老也不想得罪胡社长。他很欣赏柳岸青。当然也批评了岸青哥不该伸手打人。胡高脸皮城墙一样厚。当面装得很大度,一笑了之。
寒假提前一周。全公社的公办、民办教师集中参加“四清”。主要是“清思想”。那时的领导,不突出政治就是“白专”路线。真抓假抓也得抓。闵校长是个一半真一半假有点和稀泥的校长。他为人心善,怕整人。集中学习,也就是走走过场,形势形式而已。
全场四十多个民办教师加上十几个公办教师。集中到中心小学。男的公办教师和民办教师们一视同仁,在教室里开地铺,几捆稻草往地下一扔,几床棉被往稻草上一摊,大统铺连成一片。跟上河堤当土夫子的民工没什么两样。四个女老师受到优待。把公办教师的寝室让出来,给我们住。小学有伙食团。大锅大灶,集体食宿。民办教师集训公社还补三毛钱的伙食费。等于吃菜不用钱。交米就餐。公办教师是拿国家工资的,没补助。但谁也不许回家过夜。寒冬腊月,睡在厚厚的稻草窝里也很暖和。大家也觉得顶热火。当教师的,一贪不上,二占不了。思想比贫下中农农多一点,自然而要清一清。思想谁看得见谁的?磨磨嘴皮子嘛,教师本是靠嘴皮子吃饭的。帮助帮助,进步进步,热闹热闹,集训完了回家过年去。皆大喜欢。“四清”工作总队还特地派了两个有点文化的队员来指导教师“四清”。这就由不得闵校长了。工作队一来,就宣布“五不准”:不准请假,不准回家,不准与外人接触,不准搞小动作,不准对外通讯联络。关起门来,放下包袱,开动机器,一心一意把思想清理好。这是铁的纪律,“加强纪律性,革命无不胜。”“我们要相信群众,我们要相信党。”放下包袱,轻装上阵,打一场思想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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