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4(1/2)
八个丧夫齐声吼:“呵呵!”这叫吼魂。也是抬扛的号子。棺材被抬起来。
我姆妈和几个舅妈随着吼声,一齐动手,掀翻灵榻。这也是风俗。做过灵榻的帘子送葬后要烧掉的。洪书记在校门口放起的鞭炮,叫“起身炮”。洪书记要请两个吹鼓手来送送汪老师,也被郑主任谢绝了。汪家不想张扬。汪老师毕竟是死在他乡别土,就地落葬,别无选择,正合“哪里黄土不埋人”这句话。在鞭炮的硝烟里,岸青哥抬着汪老师。向屋后的塌子里走去。
汪家儿女孙子一群,头顶五尺白布,手执哭丧棒,随棺而行。这哭丧棒是秋元伯伯做了硬塞到他们手里的。三尺长的芦柴捧子裹上白纸,拿在手里,一边走一边哭。其它人跟着走。孝子端着临时写的灵位,他走在棺材前面。
我跟着到坟地去送汪老师。我看到岸青哥两腿灌了铅一样,跟着别人挪动步子,心思忡忡。我们看着汪老师是从这条路走到杨柳湾来。杨柳湾的人抬着他从这条小路上永远的走了。这是他走的最后一遭了。
送丧的队伍向塌子里走,那里就是汪老师的墓地。所谓“塌子”是一块无名的荒草地,地势比较低洼。夹在一队和三队的地界之间。一直没人耕作,一向作为放牛场。自古以来没有明确的产权。属无名公用地。因常地势低,一下大雨就渍涝成一片水洼。不能种庄稼,长满野草。也没有人在那里葬坟。按照村里的风俗,凡死去的人,一般都葬在自家的祖茔地。虽然土地早已公有化。地界也早铲平了。合作化毕竟只有几年历史,那地界,那祖传私地的概念一下还难以抹去,凭方位都能判断出哪里曾是自家的土地。让先人埋在自已的土里毕竟比埋在荒野里让灵魂安宁。入土为安,入自已的地就更安。所谓“叶落归根”,那根就是故土。故土往往是以祖宗坟墓为核心来画圈的。故此,解放十多年,人们约定成俗,墨守陈规,让死去的人埋在自家的地上。这个要求任何干部都会默认的。而汪老师是外乡人,无故土入。更不能葬在杨家柳家的祖茔地上。这倒不是排外。人们对汪老师的崇敬与热爱是无非议的。但埋葬在哪里,观点非常一致——塌子里。塌子面积也不大,约七、八亩地。很平展,绿草茵茵,北边略高。汪老师的墓穴就选定在这低中之高的北边。汪家儿女也别无选择,更无异议。
棺材歇落在高地边。两个女儿搀扶着母亲跪在棺材前哭泣着。秋元伯打好向桩,确定方位,头朝北,脚朝南。这本是道士用罗盘来测定的。没请道士“明路”,也就由秋元伯代劳了。方位确定后,八个丧夫拿起铁锹挖墓穴。汪老师的儿子不断地给丧夫们敬烟。不一会墓穴挖成。秋元伯伯叫孝子跳下去,跪在墓穴里,点燃纸钱,向四方拜了拜。他爬起来后,丧夫们把棺材轻轻地放进墓穴。
汪老师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永久地消逝了。表哥着墓穴作了三个揖,聊表对老师谆谆教诲地感激之。
我看着岸青哥一边往墓穴里掀土。一边流泪。亲手把老师埋葬了。
秋元伯伯大笑着喊道:“孝子过棺!”给老人送葬是不能没有笑声的。以往送葬村里人都要在孝子的身上绑一包牛屎,以逗人笑。汪老师的子儿和女婿都是读书人,跟村里人不熟悉。这个玩笑不好开。故此,汪老师的葬礼没有笑声。秋元伯觉得缺了什么,带头搞点笑。也算讨死者高兴。“孝子过棺”也是风俗。在埋棺时,丧夫向墓穴里填土,孝子们排着队,冒着抛洒的尘土,从死者的棺材上跑过,以示子孙连绵不息。汪老师的儿子第一个跳下去,从父亲的棺材上跑过。接着是郑主任,然后一个跟前一个……坟地里终于有了笑声。
敬的老师啊!一阵阵尘土洒下去,渐渐地不见了……永远不见了!
汪老师!永别了!
新坟筑起来,围着坟插了一圈哭丧棒。坟顶上插了一只招魂幡。也是秋元伯伯做的。
人们埋了张老师,回村。汪家子孙在新坟旁最后一跪,表示辞行。把他们的父亲永远的,孤独地扔在这荒郊野地了。
岸青哥久久不想离开,我陪着他站在老师的新坟前。他绕着新坟走了三圈,我也跟着走了三圈。
晚风习习,风吹动着招魂幡,听到那白纸在风中“哗哗哗……”很像是汪老师“嘿嘿嘿”的笑声。
我闭上又眼,泪水夺腔而出。岸青哥默默地鞠了三个躬。退着离开坟地。
葬宴结束后,郑主任把岸青哥拉到一边悄悄地说:“柳岸青,帮我个忙行吗?”郑主任在王集中学担任过主任,曾是岸青哥的领导。而且很器重柳岸青。岸青哥说,“郑主任,你说,只要我做得到。”“当然,有点让你为难。”“没关系。”“你能帮我把这十个挽帐退给人家吗?乡下人,八尺布也不容易的。我们是还不了的。”岸青哥明白了。他们此去再也不会来杨柳湾来。不能欠人。按风俗,送了白喜事的的礼,人家红喜事得还礼。岸青哥答应了他。把那衣料一一还给了送的人。包括我家的。丧宴后,汪老师的儿女们收拾了母亲的箱笼行李,挑的挑,扛的扛,两个女儿搀扶着哭泣的先生婆婆,离开了杨柳湾,再也没有来过。
张老师死后不到一个月。
周光惠突然失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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