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1(1/2)
这年秋天,粮食大丰收。国家调整了农村政策,出台了个《人民公社六十条》,农民吃上了饱饭。还分得了自留地。全党全国,大办农业,以粮为纲。县委作出重大决策。调集全县二十万民工,将古老的荆河改道,让洪水直泄长江。既能免除水患。又以将数十万亩湖滩芦苇地垦殖成良田。从全县大移民,建立一个新公社。这项空前的的浩大工程,是响应**改天换地的伟大号召。在一冬一春内完成。
岸青哥当了农民,做了记工员。当然要跟着民工去挑堤了。生产队里十八岁以上的男劳力大分部上大堤。未婚的女青年也要上堤。岸青哥沮丧极了。他的绪降到了冰点。挑起箢箕,带上被子,跟着社员们去当土夫子。住草棚,搭地铺,大锅煮饭,大盆盛菜,冰天雪地里去挑大堤。一去就是两个月。我两个月没有看到表哥。也没有看到父亲。大堤上传来消息说,挑堤的民工中出现了一种怪病。一发高烧,鼻耳出血,很快就死亡,救都救不急。传染病在工地上漫延。省里派来了医疗队。检查确诊是“出血热”。当地人没听说过的传染病。是荒滩上的一种背上带黑线的老鼠传播的。一时,人心惶惶。省里县里抽掉大批医务人员进工地。施工没有停止。与天斗,与地斗,与老鼠斗。百年大计,不能功亏一篑。二十万民工,三十里的战场。昔日人迹罕至的荒原,黑压压的人群。挑堤的人排成长龙。没有机械,蚂蚁搬泰山。工地上的大字标语是:人心齐,泰山移。
我担心父亲和表哥在堤上染“出血热”,夜里做恶梦。一天下午,我正在上课。岸青哥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。我差点认不出他来了。他那风流倜傥的仪表荡然无存。两腮瘦得凹下去,下巴上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胡渣子。他把上课的老师叫过去,耳语了一句。我心里格登一下。预感告诉我,出大事了。老师叫我出去。我一出门,岸青哥就把我搂着往操场上走。“晓月,你父亲得了出血热,死在堤上了,快回去看一眼吧!”晴天霹雳,我昏了过去。岸青哥背起我就跑。跑了好一气,我才醒过来,在他背上放声大哭。他见我醒了,才把我从背上放下来,拉着我往家里跑。我们赶到家里时,舅舅们刚刚把父亲的遗体抬回来。父亲尸体放在门外,用一床旧棉被裹着。脸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。姆妈哭得天昏地暗。跟来的还有两个穿白大褂带口罩的医生。他们不让家属接近。说是接触就会传染。要求当日掩埋。还要消毒。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,岸青哥死死地抱着我。秋元伯的从生产队仓库里搬来了几块木板。急着做棺材。连送葬的程序也免了,棺材做好,立即入殓。我的父亲就那样草草地深埋在屋后的地里了。护送尸体来的医生用药水喷洒在新坟上。用石灰划了个大圈,不让人畜接近。
我没了父亲,天塌了。母亲也病倒了。我的学业眼看就要中断。
大堤竣工后,表哥从堤上回来。在她的劝说下,我勉强回到学校。已经接近升学考试了。莲湖区中学没有高中。考高中必须到县城里去。我的家庭况急转直下,只得放弃升学考试。唉!命运难测啊!岸青哥又鼓励我去中专师范。他还特地到县城去打听招生况。正逢教育大调整,中师暂停招生应届生,改为培训在职青年教师。我也十六、七岁了。姆妈说:“你是种田的命哟。你哥当了三年老师,不也回来当农民了吗?种田吧!”
岸青哥当了农民,依然不死心。他躺在田埂上背《唐诗》、《宋词》、《古文观止》。把陶渊明的《归去来辞》背得烂熟。头枕着记分牌,脚穿草鞋,在树荫下看书,算工分账。他想做陶渊明。
汪老师从县里集训回来,跟村里人讲,他正式退休了。退到哪里去?他和先生婆婆1953就来到村里,十多年来,住在学校,以校为家,以教为业。无家退,无乡还。儿子女儿也跟他一样也都在学校住公家的寝室。汪家祖业曾辉煌一时,良田千亩,骡马成群。倾刻夜间,化为乌有。他已年届六十,国家也给了他一份不薄的养老金。足够他与先生婆婆过寻常人家的日子。他只得还住在学校里。他还带来个消息。杨柳湾分部“砍”了。连东河小学也被“砍”了。所有的农村小学“一刀切”,转为“耕读小学”,由大队来办。国家不再派教师来。没有被“下放”的国家教师,调走。走不掉的,暂时在本地任教。国家照发工资。叫“民办公助”。这个政策叫做“甩包袱”。凡在大队所辖的公立小学,全部甩给大队。镇上小学只招收有“商品粮户口”的学生。凡农村户口的学童,一律就近上耕读小学。原东河公社小学的校长、主任,还有部分老教师,一调,二转,三退休。汪老师到龄,正好退休。乡村小学这么一刀“砍”下来,大量学生退学。全区也只保留下三所公立小学。公办教师集中到这三所公办小学去。剩余的老师,充实财贸。有背景的人,充实到行政部门去了。下放支持农业第一线的青年教师几近教师总数的三分之一。柳岸青就是这三分之一中的之一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