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7(2/2)
第二天早晨,父亲到我们家的台基上一看。只剩下一根柱子了,倾斜的柱子上一根铁丝,铁丝上挂着一撮浪滓。父亲双手一摊,拍着那根柱子说,“地锚下浅了啊!要是都像这根下深一点……”。姆妈说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说着又抹起泪来。她又想起了姐姐。父亲搭窝棚。好在屋后的大树挂住了几根木料,父亲把木料拖下来。政府用船装来的救灾物质。听说是从山东运来的大席子。盖屋顶用的。我家领到了两张大席,做了棚顶。父亲搭起了个三角形的窝棚,我们一家钻进去。姆妈在棚子里架起锅灶,煮起粥来。
垸子里的水还没有退尽。屋后的菜地退出水面。父亲把菜地翻了,种上带回来的青菜、萝卜种籽。
外公又忙着织他的罾。河里的鱼简直成灾了。罾一放下去扯起来就是鱼。孩子们去捡浪滓当柴烧。在水边的浪滓里,有时还发现小木匣子,破盆子之类。我在浪滓里捡到了一张凳子。上学,我不愁没凳子了。
没过几天。汪老师来了。他来看学校。看了直摇头。学校只是一堆乱砖乱瓦。表哥问老师:“什么时候再上学呀!”汪老师“嘿嘿嘿”笑:“恐怕要明年了。”他在村里走了一遭,看了看学生。他的学生有三个没有活着回来,其中包括我姐姐。他伤心了一阵,回镇上去,向区教育组申请重建学校。
大人们忙着割芦苇,割藨草,盖房子。赶在冬天来临之前住进房子。父亲在老台基上盖起一“一眼铳”(条形的小屋,),算是一家人的藏身之所。
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,也特别的冷。十月底就下起雪来。天寒地冻,接连四十五天,河水也冻结了。树上的冰凌压断树枝。连鸟也冻在树上飞不起来。屋子里整天烧着火。湖面成了大冰场。政府发救济粮,发救灾棉衣。我家领了两件棉袄,一床棉被。村里面人们全都到湖里去破冰捞鱼。只要砸开一个冰窟窿,成群的鱼向洞口游来。鱼也要透气呀!哪知道是来送死呢?鱼们前赴后继,捞鱼的人挑回一担再去捞,怎么也捞不完。鱼都吃腻了。大雪一连几天,雪停了。有人到湖边去,发现大雁全冻在湖面上,不能起飞了。拿起扁担就打雁。打了十几只,挑回来。全村人都去打雁。打了雁,回来熬雁汤。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冬天。是我这辈子碰上的最冷最长的冬季。
外婆说:“没够数哩,老天还要收人。”许多老人终于没能逃过寒冷的冬天。外婆和外公都得了痢疾,拉了一个多月,相继死去。舅舅们用楼板给他做了两口棺材。把他们埋在屋后的“座号子”(宅基地延伸的土地)里。我在外公和外婆的坟上大哭了一场。表哥哭得也很伤心。
学校的重建非常缓慢。村里人把自家的房子建好了,才抽空来建学校。加上寒冬大雪,建建停停。学生家长都是做义务工,还自带干粮来。汪老师也来参加建校。他成了采买。工匠们需要什么,他就往镇上跑。他还给做工的人发烟。好像是为他造房子,他是房东一样。我父亲是泥瓦工。只要家里没大事,他就到学校去砌砖。学校重盖起来时,已经快要过春节了。我终于盼到学校上梁了。父亲站在墙头上。汪老师递上的一段红布挂在梁上。村长柳大生放了一挂鞭。听张老师说,区里只拨了一百元的修缮费。他自己把工资也贴进去几十元。学校总算建成起来了。不过。比琴声爹原来的老瓦屋小了三分之一。因原没有添料。只是把老屋没冲走的木料砖瓦利用起来在原地重建。春节一过,汪老师就带着先生婆婆来了。高老师再也没有看到。听汪老师说,小高老师调到别的县去了。从此,我们再也没有见到高衍珩老师。他在杨柳湾分部工作还不到一年。是大水冲跑了他吗?不。他迟早也是要调走的。
</td>
</t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