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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第十十五章3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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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岸青瞪大眼睛:“十分之一?三万?”

柳兰义说,“三万。你们说说,三万,大哥如果肯买,支部主要干部都在场,你们表个态,免得说我一人作主。”

一个说,“三万也太便宜了吧?狗屎也有一大堆嘛。”

另一个说,“四万,大哥,四万一口价。你买,现在就签合同。”

柳青被他们弄得晕乎乎的。这么大一栋教学楼,四万块钱,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土地使用权我们跟你签五十年。房子的产权是你的。包括操场那四亩地。”柳兰义事先与几个支委商议好了。做笼子让大哥往里钻。因为大哥刚回来。乡下的行不了解。

“四万块钱在深圳连间小厕所也买不到哩。”

“大哥你只要多写两集电视剧,晓月嫂子和卫东他们就一劳永逸了嘛。”

柳岸青被他们说动了心。也是为我和孩子们考虑。当场就跟村里签了合同。并且答应立即付现款。他带着长城卡。回来办丧事手头总有钱的。

老四天黑时来找大哥。我说,兰义请他喝酒打麻将去了。老四在兰义家找到大哥,用摩托把大哥带回去。走时路过学校,在路上喊了我一声就走了。

第二天,柳兰义跟柳岸青去城里,从银行取了钱,交给了柳兰义。并且找公证处将合同公证。产生了法律效应。此事,我和他弟弟一点信息都不知道。

杨洪才耳朵特别灵。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学校卖给了柳岸青。四万钱到了柳兰义手里。他连夜跑到柳兰义家里。逼着柳兰义要账。柳兰义好说歹说,硬拖软磨。他要拉柳兰义上法庭,《起诉书》早就写好了。柳兰义只得向他投降。留下一万块准备修村委会。杨柳村的村委会旧得太不像样子。杨洪才多得不如少得,少得不如现得,拿到了三万块钱。

柳岸青把买学校的事办完之后。接着办父亲的丧事。请了三十多桌客。亲朋好友都来了。丧事办得很隆重。雇了一辆小巴车做了灵车,将父亲的骨灰送到墓地。送丧的队伍排了半里路长。我们全家披孝。送完丧,岸青也没把买学校的事跟我说。

办完丧事,他要回去了。

回去的前一天,他来到学校。

他骑着一辆崭新的红色山地车来的。我知道,这是给孙子买的。

他说:“我明天就走了。晓月,学校我买下了。给你和孩子们住。这样,会让你们安心一些。我也放心。”

他把《合同书》和《公证书》交给我。

“你买了?!”我大吃一惊,“多少钱?”

“很便宜,才四万。”

“四万?你上当了。兰义这家伙!他怎么骗你的?”

“他没骗我。是我自愿的。我知道它的造价是三十万。国家拨款五万。村里摊五万。学费付了两万,还欠杨洪才叔十八万。建校有你签的字。你是最后一任校长。你也是这所学校的最后守望者。学校停办了,杨柳村今后再也不能有学校了。让我也留下一点纪念吧!”

“你不知道。这学校两万五三年也没卖出去。全乡十所小学,停办了八所。卖了六所。有的三万,有的两万。地方好的也只卖四万。莲湖镇大桥边的那所也只卖了六万。那所小学造价是五十万。有水泥操场。房子的质量好不说,还在公路边上。人家是卖去做厂房的。”

“真的这么便宜?上当就上当吧。钱我交了。手续也办了。”

我展开《合同书》与《公证书》一看。一切既成事实了。《合同书》上写的产权人是柳卫东和柳迎九。产权监护人杨晓月。因为我不是杨柳村的村民。我是国家教师。

“也好吧!总算卸下了我心上的一块石头。谢谢你,让我们居有定所了。”

“这是我该做的事。事先没跟你商量。”

“钱是你出的。不用跟我商量。你是买给儿子的。”

“这小学本来就是我和你的。”

“杨柳小学死了,已经停尸三年,总算有人给她收尸了。”

“收尸,这话不好听。寿终正寝吧!你也勿须悲哀。”

他走到那棵苦楝树下。指着那空空的鸟巢对我说——

中国的乡村小学啊!两三代人坚守,数亿万农家儿童的培育,数百万民办从业者,历时五十载,她就像一枚苦楝果。季节已到,瓜熟蒂落。该是碾为春土化为泥,被历史的烟尘所掩盖的时候了。苦尽甘来,谁还会捡起这颗苦涩之果,反复咀嚼呢?那个“包袱”不是解开了吗?大多数民办教师都转成了公办。该退休的退休,该在岗的在岗。国家已经挑起了这付担子。“民办教师”一词也将在现代用语里被删除,被遗失。即使是转正了“民办教师”们,他们也不会在自己的履历表里填上“民办教师”一词。因为在政府发的职业登记表中是没有“民办教师”这一项的。他们的身份属于“农民”。他们的那点微薄的待遇曾经是农民的负担。是“三农”问题中的一份子。他们转为国家公职后,其工龄只要不中断(一年以内),按文件规定是以承认的。这也是一种优惠。正如我,参加工作时间依然从1959年计算。我只要在履历表内填上“教师”就行了,勿须画蛇添足加上“民办”二字,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。至于那些从“民办教师”走进大学,进入官场的人更是一以蔽之了。

这是一段以隐蔽的历程,也是被遮蔽的现实。据说,连许多落后的非洲国家,也没有这种特殊的民国教育形式。所以,没有必要来为这段特殊的历史作特别的记载。最好是忘记得越快越好。她不过是历史的长青树上掉下来的一片枯叶。不要拿它来作文章。即便是个人,谁还会以当过“民办教师”为荣呢?这岂不是挑自己的伤疤吗?

我们不要挖掘这隐秘的伤痛。不是早已结痂,为什么还要揭开它,展示给人看个究竟呢?

他的这番话让我百感交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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