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1(1/2)
悠悠岁月,浑浑噩噩,社会上还很纷乱,我们懒得去理会,照常上课。我们是拿工分的教书匠,没那个本钱去翻烧。如果你出去几天不归,说不定生产队派人来把你顶了。胡高死了,不是马上就有人顶替吗。我坐月子,杨姣芝来代课,代着不肯走人。民办教师总比在田里死做强啊!现在不再是全大队只有我一个初中生的时代了。连高中生也回家当农民了。再加上省城里下放来的知识青年,哪个不是初中、高中文化。如果不是大学停招,徐谨早就上了大学。她父母都大学教授。她就是高中的尖子学生。当民办教师她还嫌屈才哩。
课间闲暇,柳岸青常常站在走廊的台阶上望着蓝天。操场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杉树林。林子里时而传来鹧鸪低沉的呼唤。杉树林三十余亩,是柳大生伯带着四个老头花了近十年时间营造出来的,给了全村人一片荫凉。大队开群众大会常把杉树林当成会场。孩子们也常在杉树林里嬉戏。林子里有一条光洁的小路。柳岸青常常在小路上徘徊。我看了替他难受。我们的孩子卫东两岁了,勉强学会走路。只能简单地说几个单词,先天性弱智无疑,没法治的病。放在家里由我姆妈看管,我都不想把他带到学校里来,怕人家的孩子笑话他。这个爱的结晶成了一枚终生的苦果。他给我们的婚姻蒙上了一层阴影。坏就坏在岸青早有预料。所以,他特别痛苦。
当然,他还有更深的痛苦。那就是对人生对前程一片惘然。我也无法缓解他的那种沮丧。从汪老师去世他接过这所乡村小学,已经五、六个年头。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转眼间小树已成林。学校拆迁扩建。虽然他和我为这所乡村小学付出了努力。也有些成果。弹指挥间,白驹过隙啊!我们由稚童变成二十大几的男人和女人。青春消逝得何以如此之快啊!三十而立,立了什么呢?理想与抱负安在乎?庸庸碌碌,平平淡淡。上课,种自留地,干家务。学校教学也由不了他。一切都要听“革委会”的。民兵连长居然当了大队革委会主任。洪书记说话也不灵了。革委会整天抓阶级斗争,抓大批判。几个地主富农都被整得像龟孙子了。
大学招生也停了。大批知青下乡。大学生都下放到乡下去锻炼,学工,学农,学军。学生读了两个五年级,没学升。莲湖镇上的中学也不招我们公社的学生。十四、五岁的孩子回家去当社员又太小,滞留在小学里,重读了三个五年级。小学学制缩短,没有六年级,教材也没有。学籍也混乱了。民办小学的唯一目标就是培养未来的“社员”。读到十六岁就当半个劳动力下地去吧!你着急也没用。闵校长常常跟我们说:“一切要待运动结束后再说。”我们天天盼运动结束。什么时候结束?
卫东三岁了。总算能说些简直的句子。也会走路了。岸青对儿子非常失望。但那份舔犊之仍在,卫东总喜欢骑着爸爸的脖子,坐在他肩上。他教孩子说话,一句一句,反反复复。他还画了许多卡片。狗、猫、猪、鸡、牛、羊、马等等。教孩子辩认,发音。有时弄得我都不耐烦。一个“猪”,卫东居然头一天教十遍,总算能说。第二天再教他认。“猪”成了“狗”。我把了他一巴掌,“猪狗不如!”我伤心地哭泣起来。岸青瞪着我:“能怪他吗?”“怪我!你恨我吧!”岸青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:“怪——我!”我更加伤心。他便来安慰我。把我哄得不哭了。孩子又哭起来。“爸爸,爸爸——我要骑马马——”岸青只得把他放到肩上,走门去走一圈。他才止哭。
我不信命。为什么傻子就生在我家?姆妈又去找有甫先生算命。银甫先生说我宜生女,不宜生男。我暗自下定决心,保持好心态。希望再怀孕。
不久,我真的又怀孕了。岸青知道后,坚决反对我再生。逼着要我去镇上医院做人工流产。那时,谁敢做人工流产?别说没人跟你做,做了也会被唾沫淹死。即使镇上的女孩子,因不正当关系怀孕,要出大丑,才会去医院秘密地请医生做人流。而且做人流要单位证明。私做人流是非法行为。医生要受处分的。我能去大队偷偷开了证明去做人流吗?我才不去丢人哩。岸青说他以弄到证明。而且主动跟医生讲明道理。医生是理解的。我们生了一个弱智儿,不能再生一个。我坚决不去。我要把第二个孩子生下来。决不相信再会是个傻瓜。我跟他大吵了一顿。我发誓说:“如果我再生个傻瓜。不再连累你。我主动提出离婚。给你机会生乖孩子去!”
柳岸青沉默了。
秋天,我的第二个孩子降生。果然是个漂亮的,长得非常像我一样的女儿。岸青也高兴极了。女儿出生时,正庆祝“九大”召开。我把女儿叫“迎九”。柳岸青依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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