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9(1/2)
罗老师拿起教鞭。点着炳姐姐写的阿拉伯字“瞧你写的字,人小鬼大,眼高手低。你这是字吗?擀面杖一根,肥母鸭一只,蚯蚓一条,小旗帜一把,野兔一个,歪起头来甩辫子,锄头一把在锄地,眼镜一副,蝌蚪一个,还有一张大烧饼。”全体同学哄堂大笑。
炳姐姐一拍桌子,站起来:“笑,笑什么?不许笑!”她以为她父亲当村长,别人也得听她的,老师也得让着她,她本来不愿读书,是大生伯伯硬逼她上学的。一字不识,却自家要求上三年级。她是个大胆泼辣的女孩了。娘死得早。是婆婆把她带大的。哥哥和父亲很宠她。她早就有婆家了。小女婿过年还来送过茶礼哩。关于女人的事,她也能懂得许多。
罗老师说:“大家别笑,别笑。柳炳姑能听写出十个字也不简单了。人家未上过学嘛。鸭子也好,兔子也好,学点文化就好。慢慢来嘛。管他野兔家鸭,认识字总比不认识强。继续努力吧!”罗老师对她不仅有耐心,还加以鼓励。
炳姐姐上了一星期学,再也不来了,打死她也不来了。因为她连续得了“2”分。还得了一串大烧饼。“0”。人家都偷偷叫她“鸭”大姐,“烧饼姑娘”。这事很快传到婶婶们的耳朵里,婶婶们问她“炳姑,今天赶了多少鸭子,明天卖多少烧饼?有钱哪?别忘了请婶婶吃烧饼哟!”炳姐姐羞死了,自动退学。凭任徐老师上门如何劝说,也不来了。十七岁那年,她就出嫁了。第二年就生了孩子,做了小姆妈。
外公搬罾有了鱼,总要表哥先送两条活蹦乱跳的给先生吃。有些同学也给老师送鱼,送瓜果之类。新学校不收学钱,总不能让先生白教自己的儿孙吧。罗老师不爱理人,但他毕竟是先生,而且仪表堂堂。人们对他敬而远之。
……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,村里满是风风语。说罗老师和徐老师怎么怎么的了。这很让历来崇尚“五尊”(天、地、国、亲、师为五尊)的乡民大惑不解,甚至怀疑老师会败坏了风乡。乡下虽然对男女偷欢有“打开城门一半人”表示谅解的怀,但为人师表的先生显然是属于另一半的至尊者。
那天,很晚了。我和弟弟上床了。母亲在油灯下纳着鞋底。父亲在一旁打草要(捆稻子的草绳)。一年四季,纳不完的鞋底,打不完的草要。豆油灯盏里一根灯蕊草挑着豆粒大的火焰,微弱的光把父母的身影投射在泥糊的芦苇壁子上。母亲抽针引线发出低沉的“喔——喔——”声,父亲搓草发出的“唰——唰——”声,互相交织,此起彼伏,各有节奏。他们之间沉默无语,这声音就是他们最和谐的交谈。年年月月,絮絮叨叨,绵绵无止。这就是寻常的农家之夜。我尚未睡着,默唱着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。保和平,为祖国,就是保家乡……”的新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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